登录注册










精华区 社区服务 统计排行
主题 : 506771203出版,质量不用说。《问题太太》,老纠集了。
级别: L1
显示用户信息 
10楼  发表于: 2011-12-29  
儿童色情,人兽等内容均为诈骗内容!我们不接受且一旦你分享任何相关内容将会立即封号处理并保留法律证据。发现资源描述不符,错版发帖请使用贴内举报功能举报
第二十章:会不会负了相思意
  离婚所需要的手续乔果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只是必不可少的心理准备。鸟儿从树上飞走的时候,要踏一下树枝,青蛙跳到水里的时候,要蹬一下石头。乔果要寻找的,就是那种能够供她行动的着力点。
  你和别人订了合同,要终生相守,白头偕老的。忽然之间,你变卦了,你告诉别人那些都不算数,你就是一个不守信用的毁约者。要充当毁约者,要说出毁约的话,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乔果前前后后地将她和丈夫生活时的每一个细节都搜索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个供她弹跳的着力点——当我才十七岁,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你就追我了;当我还不会谈情说爱,没见过什么是情书的时候,你就给我写那种东西了;当我还没有被异性吻过,对那种感觉毫无体验的时候,你就搂着亲我了;当我还弄不清什么是做爱,对那种动作一无所知的时候,你就进入了……
  你还不可恨么!
  或许,这也可以恨得起来,可以成为离弃这个男人的理由。
  于是,在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乔果觉得自己挺卑鄙。
  先打过电话,说是“有一件事,想当面谈一谈”阮伟雄回复说,“可以,时间和地点由你定”乔果想了想,还是定在他们俩的那个家里好。这种时候,阮伟雄会很生气的吧,如果发起火来,又吵又骂,又踢又打……总还是家丑,外人看不见。
  吵一顿骂一顿打一顿,能把事情办了,也挺好。
  就怕那种你越想办的事,他越不同意办。拖着你,拖死你。
  第二天下午,乔果胡思乱想着去见阮伟雄。
  软软的布艺沙发,软软地陷落在里边,乔果开口说话的时候,心气也有点儿软。“伟雄,已经这个时候了,有句话,我不能不说。”
  “乔乔,想说什么,你就说。”
  阮伟雄出奇得平静,口吻与夙常无异。
  仿佛站在悬崖上往海里跳,一闭眼睛,乔果跳了下去。“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没有拍打声,没有击溅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乔果看到阮伟雄手里拿着一张纸。
  是一份早已草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双方同意……自愿解除……孩子……住房……存款……其它……所有的条件,所有的细节,都和乔果的设想一模一样。到底是做过恩爱夫妻,心心相印,两心相知,即使在分手的时候,也如此同心同德,如此地默契。
  可是,乔果却毫无理由地陡然生出许多怨恨来。
  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嘛,夫妻间只有在分手的时候,才能看出两人真正的情份。你不是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自由嘛,好了,如今他完全答应了,他慷慨地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好的,就这样,我同意。”
  乔果说。
  莫名的委屈犹如憋在洞里的鸡雏,在喉底呜咽不休。
  “你想,什么时候办理?”
  “现在。”
  那种赌气犹如一个勇士,披坚执锐地向对方冲去。
  “好吧。”
  在平静面前,勇士的冲击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我先走,在外面等你——”
  乔果腾地站起来。她担心再呆下去,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出门的时候,乔果习惯地向右边的地上望了望,于是她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家里的垃圾通常都是先搁放在这里的,待出门之时再顺手提走。出于习惯,乔果象往日那样俯身拿了起来,掂着它下了楼梯。
  走着走着,乔果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她就是那个垃圾袋子,此刻正被她自己从家里拿出去……
  暮色降临之前,乔果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换。她由一个良家妇女,变成了单身贵族。
  带着轻松的解脱感,乔果走进了一家量贩。又是迹近疯狂地购物,酱鸡、炸虾、熏肠、叉烧、扒猪蹄、挂炉鸭……从量贩出来的时候,她双手掂满了购物袋,几乎无法躬身钻进出租车。
  然后是心甘情愿地诚心诚意地烹饪。把凉菜摆好了,把酒具拿出来了,锅里已经炖好了鸡汤,台案上已经备齐了要炒的各种菜料,这才坐下来休息,这才腾出手给卢连璧打电话。
  那是一个矢志不移的许诺,那是一个山盟海誓般的约定:乔果和卢连璧分兵出击,各自回家向对方提出离异,然后再回到这个根据地胜利会师。
  此刻,一支大军已经凯旋而归,另一支呢?——乔果先打卢连璧的手机,对方关机了,无法接通。接着再打传呼,看着表,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静寂中慢慢地走过来,走得愈来愈响,愈来愈疾!
  乔果毫无抵抗地束手呆坐,任那预感向她进袭。她想起来了,在走进量贩之前,她打过一次卢连璧的手机,那也是关机;然后是传呼,也是没有回应。当时,乔果沉浸在成功之中,沉浸在购物的欲望之中,对这些最初的异象未能在意。
  夜深了,锅里的鸡汤凉了。
  一桌满怀情意的菜肴被晾在那儿,就象乔果一样,无人理睬。
  每隔十分钟打一次手机打一次传呼,那是乔果伸着手臂,在茫茫的时空中呼唤。然而,她未能得到任何回应,仿佛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号码,根本就不存在拥有这两个号码的人。
  那天卢连璧起来得迟了些,他离开安雅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半钟。
  他开车来到位于潢阳大道上的“奇玉轩”远远地看到自家门面的那扇宽大的卷闸门犹如贪睡的眼帘一样,仍旧垂闭未睁。卢连璧觉得奇怪,通常这个时候,“奇玉轩”应该开门迎客了。即便是罗金凤在家睡了懒觉吧,还有店员金枝呢,还有睡在店内的老马呢?
  卢连璧锁好车,上前来“啪啪”地拍响卷闸门。
  “哎,哎,卢老板——”
  听到老马的回答了,不是从店内,而是从身后。卢连璧回转头,看到老马正骑着那辆老“永久”满头大汗地顺着马路边奔过来。三言两语,知道了大概。昨天后半夜卢连璧的女儿丹琴突发急病,昏迷不醒,慌了手脚的罗金凤打电话把老马从店内召去,两人一起将丹琴送进了医院。凌晨四点,孩子正在抢救,罗金凤忽然不支,倒在了地上。老马只得打电话,又召去了金枝。
  听了这些,卢连璧没有进店,即刻开车赶往医院。
  先看的是女儿。一夜之间,孩子那圆鼓鼓的小脸儿仿佛塌陷了,看不到一丝血色。鼻孔里塞着管子,手臂上插着管子,还有七七八八的管线从身上通出来,连着闪闪跳跳的监护仪。
  “丹琴,丹琴!——”
  卢连璧把脸贴上去,握着女儿的小手,一声连一声地叫。孩子的眼皮却动也不动,鼻息微弱而急促。
  问了护士,才知道初步诊断是急性病毒性肺炎和病毒性心肌炎。孩子已经出现心功能不全、心脏扩大,现在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预后如何,还很难说。
  卢连璧听了,身子一软,就伏在了女儿身边。他直挺挺地趴在那儿,脑袋象是被涮洗过的口袋,成了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他才被老马叫起来,去看望躺在另一间病房里的罗金凤。
  罗金凤已经在病床上坐起来了,她身后垫着被子,脊背挺直,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象是一尊供在庙里的泥胎。
  “凤,你好点儿么?”
  卢连璧上前探问。
  “好。”
  仍旧是呆呆的一张泥胎脸。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弄成了这样子!——”
  卢连璧搓着手,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他真不明白局面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做孽呀,做孽……”
  泥胎喃喃不休。
  卢连璧愣住了,仿佛真是冥冥之中,神明在说话。于是,眼前就乱起来,看到两个赤裸裸的肉体汗津津的滑腻腻的,如同蛇一般缠抱在一起,疯颠狂乱地弯曲着,昏天黑地地扭动着……
  去水目山那天夜里,在汽车中初次与乔果做爱,丹琴也是发起了高烧,也是住进了医院!
  每次都是这样,莫非这孩子真是精灵么?莫非真的有什么感应么?——这样想着,不觉悚然一惊,脊背上竟沁出了冷汗。
  手机的振铃声就是在此时叫起来的,听上去格外剌耳。
  “拿来——”
  罗金凤伸着手。
  那手干瘦苍白,仿佛闪着枯骨的磷光。卢连璧望着它,不由自主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黑色的小东西就在女人的掌心中尖叫,象一只不识好歹的老鼠。女人蛾眉紧蹙,玉牙啮合,拿手一扣,小东西就被生生地开了膛。继而,手臂一扬,后盖的电池就象被弃的腑脏,嗒然有声地甩落在地。
  自知罪孽深重,卢连璧只是垂着头。
  蓦然间,BP机也前赴后继地叫起来。
  女人再次伸出手,又将那个小东西握在掌心。那是条小鱼,如法炮制,扣鳃剖腹,扬扬手,那小电池也被甩落在地。
  仿佛洞悉了男人的心思,仿佛预知了男人要做什么。女人眼角无泪,神情凄然而决绝地说:“你,随便吧。不要我们娘俩儿,你就走。想要,就老老实实守在这儿。”
  卢连璧沉默地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甜梨,缓缓地削着外皮。粗糙的外皮削掉了,露出了酥嫩多汁的梨肉。卢连璧拿着它,送到了女人干涩的嘴边。女人咬了一口,忽然哇哇地大哭。
  在女儿转危为安的那几天里,卢连璧始终心不旁鹜。与其说是被人管着,毋宁说是被自己管着。他没有与乔果联系,仿佛与乔果有关的一切都是禁忌。他与这禁忌保持着距离,不愿也不敢去触碰它。
  在那些日子里,心中最苦的是乔果。
  最初的那个长夜的守侯,仿佛一下子将乔果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她甚至无力打起精神,去应付每天必至的日常生活。她不清楚自己每天清晨是怎么离开安雅,到公司上班的;也不清楚每个黄昏是怎么回到这套房子里,将一个又一个长夜熬到了天明。每次转动钥匙开门进来,耳边都幻听着那人的声音,那么熟悉地叫着“果果”“果果!”;每回转动身体,眼前都会幻视出那人的身影,游鱼一般,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浮动。进门是可怕的,但是必须进来。在这套房子里等待是可怕的,却又不得不独自怀抱这可怕,做着苦苦的相守。
  乔果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必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乔果再没有给卢连璧打电话打传呼,所有的电话和传呼,都已经在最初的那个夜晚打完。
  乔果是这样想的:对方既然没有打电话过来,就是说他不能打或者不愿意打。那么,你给他打有什么意义?
  乔果也不曾上门去找卢连璧。既然他没有来,就是说他不能来或者不愿意来。那么,你上门去找他又有什么意思?……
  甚至购物的欲望,也因此而萎顿。那次伤心晚餐的所有剩余物资都储进了冰箱,供乔果独自消受,让她慢慢地回味品尝。
  今天晚上,当乔果打开冰箱,她终于看到除了一盘挂炉鸭外,冷藏室已经空空如也。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伤感,乔果呆呆地拿出那盘鸭子,用微波炉加了热,再下一碗面条,然后坐下来吃。
  艰涩地咀嚼着。是一块鸭肋,和鸡肋一样,因弃之可惜,而无味地食之。于是,对无音无讯的那个男人的思牵,就这样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地涌动起来。却又无从得知,君心可似我心?会不会负了自己的相思意。
  正要将嚼剩的鸭肋骨吐出来,门锁一响,卢连璧走了进来。
  一看就是刚刚做了购物狂,双腿被各色各样的购物袋环围着,颇有些举步维艰。
  “果果,果果!——”
  那些袋子全都落在地板上。马瘦毛长的男人腾跃起来,长嘶不已!
  乔果呆呆地站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这个让她平添许多伤愁的男人突然消失之后,又突然地归来了。
  男人将她拥紧,让她周身的骨节犹如被挤碎的核桃一样咯咯地响,然后就是敲骨吸髓般地深吻。如烤如炙的焦灼,沉甸甸的怨恨,都被那深吻抽吸殆尽,乔果又觉得自己轻灵如风,和煦如霞了。
  她喜极而泣。
  自然少不了彼此诉说别后的这些日子。
  “你看,你看——”
  乔果向对方展示着她兑现的那个诺言,那份生效的离婚协议书。她是那样的喜悦和自豪,就象经过艰苦搏杀的冠军捧着她的金牌。
  卢连璧很惭愧。
  “对不起,果果,我还没有……是这样,出了一些事……”
  病毒性肺炎。病毒性心肌炎。刚刚出院。不是时候,无法张口。等孩子好一些,等——嘟嘟,果果懂得。嘟嘟,果果不会逼你。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你看你真让人心疼。
  果果,你也瘦了。这都怪我。原谅我,我无法对你说。这样的事,电话里说不清,必须当面见你。你等着,我会的,我会。
  乔果和卢连璧做爱的时候,热望的只是“它在”它在就好。此刻,乔果满含热泪,无比真纯地说,“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男人的心碎了。
  他能拿出来的,只有做爱。仿佛做爱才能补尝一切。
  当男人向乔果奉献的时候,乔果颠狂了。她恨不能死在这个男人的身下。
  整整一夜,两人都是在半睡半醒之间缠绵。晨光熹微时分,卢连璧忽然睁开眼,睡意全无。他用臂肘半撑起身子,细细地端祥着怀里的女人。乔果蓦地搂紧了他,梦呓般地喃喃着,“怎么,你又要走?——”
  “不不不,我是想好好看看你。”
  男人吻着乔果的耳朵说,“我离不开你。”
  “骗人。”
  声音里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对天发誓,我每天都来。只要有时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乔果笑了,她伸出指头,要卢连璧拉勾。卢连璧也笑着,把他的指头伸了过去。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似半开玩笑的游戏,却是一个无比诚心的誓言。男人说的时候,绝无半点虚情假意。他知道,他对不起这个女人。他既然说到了,这次一定要做到。
  然而他不知道,他这是要自己去做一件力不能及的事。


第二十一章:你一定烦我了
  年末岁尾,眼看就到了元旦。对于“奇玉轩”这类商家来说,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商机。谁都有个来往,谁都有个应酬,忙了一年,那些公家的单位呀私人的公司啊,少不了要走动走动,给人送些礼品。这些是大头,他们花销的,是些大钱。还有小头呢,有朋友有老人,有要爱要哄的孩子,有心呀肝呀的情人……这些都免不了要送个物件表表心意。这么多顾客进来了,“奇玉轩”呢,也就大钱小钱一起进了。
  “奇玉轩”这家店,是靠卢连璧支撑着的。店里店外进货送货洽谈生意这些大宗的业务要靠他亲自执掌,这自然要耗去很多时间和精力。此外还有家事,虽然从老家请了人来帮忙,可是父女之间、夫妻之间的亲情琐事,却是外人无从替代无法相帮的。
  当然,还有乔果。
  如此一来,卢连璧就格外得忙,格外得累。
  周一上午,去机场接了贩缅甸玉的云南客老白,中午在宾馆陪着吃饭。云南客生意做得大,也算得上“奇玉轩”的半个衣食父母,卢连璧自然小心翼翼地陪着。谈了来年的几桩生意,一时没谈下来。云南客就露出烦意来,忽然问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么?卢连璧说了几个,都是市区内的,云南客不感兴趣。卢连璧想起“潜山猎苑”在那儿可以打打野鸡打打兔子打打狗什么的。虽然都是围养的活物,但是逐猎的趣味还是蛮浓的。
  云南客应允了。动身之前,卢连璧先给乔果打电话,说是陪客人到潜山去玩。乔果问,晚上能回来吗?卢连璧回答,回去和你一起吃晚饭肯定是不行了,赶一赶,还是能回来睡觉的。乔果说,好吧,我等着你。用的是那种果酱一样的语调,很甜面且很粘。卢连璧正要挂断,乔果在那边又叮嘱一句,手机呼机都开着呀,别让我着急。
  给乔果告了假,还要给罗金凤那边打招呼。刚说一句,陪客人到潜山去,晚上不回家吃饭恐怕也不能回家睡觉了。罗金凤“嗯”一声,当即就挂断了。妻子那意思是,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卢连璧也不再挂过去解释,得了,你爱信不信吧。
  卢连璧开车陪云南客到了潜山,也不过是下午四点多钟,抓紧时间玩一玩,当晚还是可以赶回潢阳的。那云南客要的是悠闲,全然没有抓紧的意思,到了就说累,要休息休息明日再行动。卢连璧想想也是,人家大老远的刚从云南那边过来,不能不让人家喘喘气儿。
  当晚宿在潜山山庄,那小宾馆漂亮是漂亮,只是冷清了一些。饭后散散步回来,两人坐在前厅的小吧台前喝饮料。云南客就和服务生聊天,问这里晚上有没有特别服务项目。服务生透得很,道歉说敝山庄太偏太小,这种项目还未能开展起来。老板要是有兴致,潜山市郊有个“快乐大本营”度假中心,只要拿钱,俄罗斯小姐都有得陪呢。
  云南客听了,笑得很开心。
  翌日上午,云南客玩得还尽兴,猎得一只围养的没有多少野性的肥野鸡。另一收获是,两人新一年的合作意向基本达成了,只是价格方面,还要再议一议。
  饭后坐上汽车,云南客嘿嘿笑着说,“卢老板,去‘快乐大本营’吧,咱们去那里打打野鸡怎么样?”
  卢连璧心里叫着苦,嘴上却说,“好哇,只要你发话,咱兄弟陪你打到天边去。”
  黄昏时分,乔果接到卢连璧的电话,说是陪客人老白住进了潜山的一个度假村,今天晚上不回了。乔果那时候刚刚打开煤气灶,在火上热着一只乌鸡。那乌鸡是头一天就炖好的,想着当晚卢连璧或许能回来呢,两人就守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吃。忽然听说,今晚又不来了,乔果的脑袋一下子就黑了屏,好象电脑没来由地死机了。
  “嘟嘟,别骗我。你现在是在家里陪着凤凰吧?”
  乔果在这边喊。
  那边是赌咒发誓,“果果,要骗你,就让你开肠破肚,把心掏出来!”
  听了这可怕的话,乔果又吃不住了,连连道,“胡说胡说胡说,胡说不算说。今晚不来,明晚我等着你。”
  虽然怕听那个毒誓,然而那个毒誓却稳住了乔果的心。于是感到肚子饿,于是想到晚饭可以简单些,泡一碗方便面啃个苹果就行。乔果去灶上端那锅乌鸡,转念又想,再剩下来,就不新鲜了,不如明天买只鹌鹑来给他换换味儿。乔果于是一边啃苹果,一边热鸡汤,脑袋里想的却是鹌鹑应该怎么做。
  喝鸡汤的时候,翻着一本《烹饪大全》斟酌着是干炸,是红烧,还是做成椒麻……
  一碗鸡汤喝到底儿,主意还是没拿定。于是自嘲地笑了,跟阮伟雄过了那么多日子,从来也没有这么吊心,这么在意过。
  打开电视机做伴儿,有那些嗡嗡响着的声音,有那些走来走去的人占着房间、占着眼睛,倒不怎么觉得空落,不怎么觉得寂寞。乏了,困了,关掉电视机上床,这套房子忽然就格外地大起来、大起来……感觉中似乎是在荒郊野地,孤零零地被人抛下,凄苦地守望着天明。
  无名的怨恨就象毒剌一样在黑暗中伸出来,却又不知道螯向何处。
  在离婚前的那些日子里,乔果和卢连璧各自都有家庭,偶然的一聚,就觉得彼此都弥足珍贵。那实质,不过是调节,不过是补充罢了。现在则不同,对于乔果来说,卢连璧就是全部,乔果在用全部时间全副身心来对待卢连璧,而卢连璧呢,能拿出来的仍旧不过是他的一部份。
  用忙里偷闲来应对全心全意,这就注定了无论卢连璧如何努力,都是不能令乔果满足的。
  寂寞无聊中的乔果躺在黑暗里,满心黑暗地想着她和卢连璧之间的那些事:昨天晚上他说过要来的,“赶一赶,还是能回来”今天晚上又说,“今天不回了”明天呢,明天谁又能保得准?——不是对天发过誓么,“每天都来,在这儿陪着你”唉,男人的话,真是靠不住!
  一个念头忽然钻进来,象苍蝇一样营营嗡嗡地回旋着:或许是个托词呢?或许晚上他回他的家里了?或许是个托词呢,他已经回到他的家里了……
  于是,乔果就清楚地看到卢连璧由他家的那只凤凰侍候着吃了饭,上了床。那床是靠墙摆放的,凤凰把守在外面,卢连璧象个雏一样乖乖地缩在床里边,一条松软的大被子铺天盖地蒙着他们俩。
  乔果越想越毛,她伸手揿亮台灯,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喂,请卢老板接电话。”
  乔果捏着嗓子说话,她觉得那声音听上去完全是另一个人。
  是女人在答话,“他外出了,这两天没在家。”
  背景里还有一个孩子稚嫩的嗓音,“谁呀,妈妈。谁?——”
  “……”
  “你哪一位呀,找他什么事儿?”
  那边追问了一句。
  “乓——”
  乔果慌忙丢下了话筒。
  乔果的心还悸跳着,手有些抖。疯了你,乔果在心里骂着自己的荒唐。
  “的铃铃……”
  是电话的振铃声。怎么怎么,莫非罗金凤猜到了是谁打的电话,竟把电话追来了吗?
  乔果有些紧张地将目光投向床头柜。那个黑色的话机象一个龟缩的怪物,诡秘地趴在那儿。
  它是沉默的。
  然而铃声还在响,难道是幻听?
  终于发现了,是手袋里的手机在响。
  “喂,小乔,你睡了?打搅你了。”
  刘仁杰那空谷回声般的胸音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动人。
  “没有,不会。”
  乔果舒舒服服地变换了一个姿势。
  “我也没睡,想跟你聊一会儿。”
  “好哇。”
  “今天你们公司派人来找我了,是个姓戴的女孩儿。”
  “唔。”
  “我说,你们公司的事儿可真多。我说,那个小乔怎么没来?”
  “我恐怕以后不会去了,他们给我挪了挪。”
  “换了工作,为什么?”
  “大概是不太称职吧。大概是用旧了,就要用用新的吧。”
  不知不觉地有了很想诉一诉的欲望,不知不觉地带出一些辛酸来。
  “嗯,是这么回事。”
  那个“嗯”字,很办公室化,很领导化。稍顷,才又很私密化起来。“小乔,你不知道。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你。其实呢,想一想就很好。‘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写下来了,写的时候,就觉得后两句最有味道。其实不在多,其实一次就很好。一次相逢,就胜过了人间那种无数次的在一起呀!”……
  乔果合上眼睛,那声音犹如电视伴音一样响着,屏幕上出现了缥缈的银河,飞转的流星。有人在走过来,云里雾里的,辨不清面容。
  乔果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乔果到公司上班。她正要进电梯间,忽然看到戴云虹从侧后方快步走来。乔果就收了脚,移向了旁边的楼梯。她刚刚登了几阶,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乔姐。”
  是戴云虹,乔果只得“哎”一声,回过头笑。
  戴云虹跟上来说,“乔姐,怎么不乘电梯呀?”
  乔果随便答一句,“腰粗了,得减下来。”
  戴云虹脱口道,“不,我看你瘦了呢。”
  这话让乔果顿感不悦,脸上带出来,两人都沉默了。那样走着,楼梯就显得格外地陡,格外地长。终于上到公司所在的楼层,事务部要往左拐,业务部要往右拐,戴云虹忽然又说了一句,“昨天到市政府去,刘市长特意问了你。”
  乔果心里动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动,淡淡地回了句“谢谢”两人就分了手。
  打开事务部的门,乔果便收拾房间。这些事,从来用不着做经理的苗淑贞动手。倒不是姓苗的老徐娘摆架子,那是因为苗淑贞到公司上班的路上习惯了要逛一逛菜市场。等她提着菜篮进门时,差不多要到九点半钟了。
  其实乔果在事务部也无公可办,收拾利索了坐下来,拿起一份《女人》随便地翻。讲女人为何青春易逝了,讲女人如何保养自己了,讲女人如何对付骚扰了,讲得也还有意思。看着看着,忽然闻到一股香香的油炸味儿。抬起头,只见面前的玻璃板上已经摆了一只炸菜角。焦黄黄的,胀鼓鼓的,透着一股诱人的韭菜味儿。
  “吃吧吃吧。”
  苗淑贞在她的桌前站着,两腮蠕动,嘴角卧着一条细韭菜,象是爬出来的虫。
  “我用过了早餐,谢谢。”
  乔果说。
  “再吃一点儿,再吃一点儿。”
  苗淑贞点着油腻腻的手指头。
  看来,这油东西不能不克服掉了。乔果从手袋里取出纸巾,执起一端来,老鼠一般星星点点地用门齿来啮。
  “哎,这就对了,”
  苗淑贞满意地点着头,“多吃一点吧,你看你,瘦了。”
  又有人说瘦,看来真是瘦了。乔果自怜地用手背轻轻蹭了蹭腮帮,感觉那里是有些突出有些硬。
  忽然又想起了卢连璧,都是他害的吧。
  安少甫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他一露头,苗淑贞就嚷,“哟,小甫,你鼻子好尖。你咋知道嫂子买炸菜角啦?可惜你来晚了,没有你的份儿。”
  安少甫说,“嫂子,我就是来闻闻味儿的。”
  苗淑贞带着剌儿说,“味儿都在乔果那儿,你去闻吧。”
  乔果赶快起身说,“安总,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来看看,来看看。”
  安少甫摆摆手,在乔果对面坐下来。
  苗淑贞向这边瞥瞥眼说,“小乔,你们谈着,我出去了。”
  乔果说,“哎,苗经理,安总来视察工作,你别走啊。”
  “我到文具店给咱们进点儿办公用品,去去就来。”
  说着就出了门。“于是,乔果只能独自聆听安少甫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一段时间到事务部习惯不习惯啦,心里有什么想法啦……还有,就是夸奖那次事务部组织公司员工到驼鸟园度周末的活动。哈哈哈地笑着,大谈驼鸟蛋很好吃,骑驼鸟很惊险。
  乔果一边应付着笑,一边思忖着对方的来意。安少甫没让乔果多费脑筋,又聊了一会儿,他就站起身,仿佛不经意地从手袋里掏出一个盒装的钥匙链,递给了乔果。链子上坠着个镀金的小工艺品,做得很精致。说是前些时去欧洲考察带回来的,送给乔果玩儿。
  等安少甫走了,乔果又拿起钥匙链看。那坠挂着的工艺品象狐狸又象狗,一时竟猜不透是个什么东西。在手心里颠了又颠,忽然笑了。这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礼物的,可你说不是礼物吧,人家毕竟给你送来了。
  就象安少甫来,也就是一般地来看看吧。然而这看里面,似乎又有些不一般。
  不管怎么说,给人的感觉还不坏。
  凑着这份好感觉,乔果想到了要给卢连璧打打电话。要了手机,又要传呼,全都没有回应。乔果看看表,刚刚过了十点钟,想必卢连璧正忙着,也就只好作罢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毛病出来了。乔果本已翻过书,纸上谈兵地把椒麻鹌鹑做熟了。可是这会儿坐在公司里,她的脑袋里却停不住地一回又一回地做着椒麻鹌鹑。那情形就象饭店里有顾客老是点这道菜,厨师只好重重复复地忙。
  下班后离开公司,乔果直奔菜市场。在活禽部挑了几只鹌鹑,当时就让人宰杀褪净。又到干料店买了一包上好的红花椒,这才离开了菜市场。
  骑上自行车往小巢走,不经意地看到了路边的一家书店,不知道为什么就下车走了进去。在那些书架之间浏览了一圈,忽然发现一本《唐诗选》一本《宋词今译》就付钱买下了。拿着书出来,不禁自嘲地笑了。怎么会想到附庸风雅的?还不是因为那个刘仁杰……
  等到乔果回到小巢,看看墙上的电子挂钟,已经是六点一刻,家家都到了饭菜飘香的时候。慌慌张张地将花椒和小葱叶子淘洗干净,然后加上盐铡成细茸,放进一个细瓷碗内。再兑上酱油味精芝麻油,这就是椒麻汁了。只等将鹌鹑过油炸熟,然后把这汁水一浇,就算大功告成。
  炸鹌鹑用的油也放进了锅里,卢连璧什么时候进门,什么时候开炸。
  坐下来,就想到打电话。拨了手机,不通。打呼机,没有人回。怪了!
  不是讲好了,手机呼机都开着,别让人着急么?搞得什么鬼——故伎重演,十五分钟打一次,越打越着急,越打越生气。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到了后来,乔果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罢手了。
  到了深夜十一点钟,乔果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一再地等待,一再地失望,乔果已经忍无可忍,她死了一般躺进了被窝里。
  电话响了。拿起来听,“喂——”
  了一声,是卢连璧!想都没想,“砰”地一下,就把话筒压了上去。又响,不接。再响。不接。最后,索性摘掉了话筒,让它象没人要的烂黄瓜一样被甩在一边。
  卢连璧是第二天到安雅来的。晚上下了班,乔果开门进屋,一眼就看到卢连璧斜倚在沙发上。
  “果果!”
  卢连璧站了起来。
  乔果偏过脸,不睬他。脱外套,挂围巾,换拖鞋,然后洗手,进厨房做饭。乔果只管做自己的事,仿佛屋里压根儿就没有他这个人。
  卢连璧跟到了厨房里,他不远不近地站着,似乎有点儿心虚。他有鼻子有眼地讲着,一门心思想叫人相信他。
  你不知道老白这个人,真能玩啊。去潜山打了野鸡不过瘾,还要去度假村。(你还不是一样,你还不是一样!度么假呀,是要睡洋鸡。那度假村还真有,个头高皮肤白眼珠子是绿颜色的。看上去是不一样,看上去是漂亮。(你就看吧,你就坏吧。老白这家伙,在酒吧相中了一个洋鸡,就跟她对着喝伏特卡。房间开了,价钱谈好了,回去的时候出了事。度假村是小平房,由一个一个曲桥连接着,就建在湖面上。老白喝醉了,我只好架着他走。在曲桥上打个趔趄,身子就往湖里坠。我能不去扶他嘛,这么一拉,我跟他一块儿掉下去了。(你就编吧,你就诌吧,你以为谁会信你的?冬天,湖里水浅,淹倒没淹死,就是冻得够呛。好嘛,到最后,老白到底还是跟那洋鸡睡到了一个屋里。(你睡了没有,你睡了没有?行了吧,满意了吧,第二天咱就走人吧?可老白不愿意,说是头天晚上没有做成活儿,非得再留一夜,等他做好了再走人……
  乔果把饭菜端上了桌,卢连璧又在饭桌上说。
  “你给我打过手机和传呼吧?”
  “……”
  “这两个东西都浸了水,不管用了。”
  卢连璧一边说着,一边把腰里的BP机和手机解下来,放在饭桌上。
  乔果还真的拿起来察看了,还真的用茶几上的电话试着打了打。没错,卢连璧讲的是真话。
  乔果开金口了,乔果说,“你就不会用别的电话给我打吗?”
  “也想过用别的电话给你说说的,也是忙,也是想着反正就要回去了,不打电话了吧。再一想,电话里给你讲不清,还是当面讲讲好。”
  “哼——”
  乔果皱了皱鼻子,脸上笑了笑。
  卢连璧立刻不失时机地跟上去笑,神情也轻松了。
  吃饭能调节情绪,吃饭能缓解气氛。等那餐饭吃完,一切仿佛都已恢复如常。
  卢连璧伸手去收拾桌子,乔果挡了挡说,“我洗吧,你快去洗澡。”
  卢连璧却抬头瞧了瞧墙上的电子钟。乔果心里格登了一下,脱口说,“怎么?——”
  卢连璧说,“我是先过来的。跟她妈妈说好了,晚上回去。丹琴那孩子,闹着要见我。”
  乔果的脑袋被这句话砸了一下,顿时嗡嗡起来。已经抱着脏碗的那双手松脱了,身子向后一靠,重重地沉在椅子上。卢连璧垂下头,抱着脏碗筷进了厨房。乔果这才踽踽地去了起居室,她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由着卢连璧收拾那个摊子。
  当然是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洗完碗筷,卢连璧这才回到起居室。他象做了什么亏心事,没敢靠过来,有点儿怯怯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几点钟回去?”
  乔果忽然开了腔。
  “十点钟。”
  “十点半!”
  乔果不容置疑地说,俨然是最后的判决。
  快八点钟了。只剩两个小时!乔果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乔果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好象两个小时之后就要行刑,好象这辈子再也没有时间了。
  谁也没有话,仿佛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那么快就到了十点半钟。
  乔果忽然想到,从他进来直到现在,两人就没有拥抱过,也没有亲吻过!
  就在卢连璧站起身的时候,乔果蓦地扑上去,紧紧地搂住了他。
  他们终于吻在了一起。
  “要你,要你,要你……”
  乔果闭着眼睛,热狂地喃喃着。她的手哆哆嗦嗦,解开了对方的衣扣,探进了对方的怀里。
  阮伟雄的手和身体在说着回避,说着拒绝。可是这回避这拒绝愈发强烈地剌激了乔果,她迹近疯狂地剥脱了对方的衣裤。
  “别,别——”
  “我要我要我要……”
  昏乱中,乔果不知怎么就喊出了那么一句话,“你想留着给她么!”
  那话一落音,乔果就感觉到握在手里的东西象扎了孔的车胎一样开始软缩。乔果手忙脚乱地将它放了进去。
  哦,它终于进入了,乔果等待着那如期而至的攀升。然而,它并没有腾升起来,乔果等来的却是令人失望的下滑。
  它草草地结束了。这是他们俩做爱史上从末有过的情形。从,来,没,有!——乔果的身体缓缓地停顿下来。
  安静之后的乔果忽然触电似的抖了一下,旋即眼睛大睁,仰起头向对方凝视。
  “这么烫!你,发烧了?”
  “嗯。可能是,掉在冷水里冻的。”
  乔果这才注意到,对方竟是那般地憔悴,那般地无奈。
  乔果象中弹一样垂下头,她把脸颊紧紧地贴在男人火烫的胸口上。她的整个身体都缠贴着对方,象垂死者那样发出了最后一阵痉孪。片刻后,再次抬起头,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痛切地哭喊着,“你烦我了吧?我知道,你一定烦我了!——”




级别: L1
显示用户信息 
11楼  发表于: 2011-12-29  
儿童色情,人兽等内容均为诈骗内容!我们不接受且一旦你分享任何相关内容将会立即封号处理并保留法律证据。发现资源描述不符,错版发帖请使用贴内举报功能举报
第二十二章:错错错,莫莫莫
  眼看要到春节了,罗金凤和丈夫商量过节的事。罗金凤说,“连璧呀,咱们每年春节都忙得要死,累得要命。今年换个过法儿怎么样?”
  卢连璧说,“好啊,你说吧。”
  罗金凤说,“咱年三十晚上就走,到昆明去。听说那儿四季如春,咱到那儿赶春天去。”
  卢连璧听了,马上想到了乔果,自己走了,扔下她怎么办。心里想的是这回事,嘴里却说,“哟,往年我说出去玩儿出去玩儿,你总是不同意,嫌花费大。今年怎么,舍得花钱了?”
  罗金凤笑着往女儿身上推,“是你宝贝女儿要去,我还有什么舍不得。”
  卢连璧立刻说道,“那你就和丹琴去吧。店里一摊子杂事儿,潢阳一摊子朋友,我恐怕是离不开。”
  罗金凤收了笑,不温不火地说,“连璧,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咱索性挑白了吧,什么离不开?还不就是离不开那个果子呀叶子呀。你告诉她,今年春节你不在潢阳,不去看她了。”
  卢连璧脸上有些尬尴,嘴上却硬着说,“唉呀,看你说哪儿去了。我离不开,就是离不开嘛。”
  罗金凤见丈夫不松口,马上提高了嗓子喊,“丹琴——来来来,你来给你爸爸说吧。”
  那是母女俩商量好的事儿,听到召唤,女儿即刻跑了过来。
  孩子仰着脸,热切地说,“爸爸,我让你一块儿去。咱们全家一块儿去——”
  卢连璧没开腔。孩子搂住他的腿,把脸儿贴上来,可怜巴巴地说,“爸爸,求求你了。爸爸,求求你了!——”
  卢连璧叹口气说,“好啦好啦,咱们全家一块儿去。”
  罗金凤就把计划说给卢连璧听,年三十上午坐飞机去昆明,初五下午再坐飞机回来,不耽误初六店里开门。跟着旅游团去,票什么的你都不用操心,只操心自己这个人儿就成。
  卢连璧喏喏地应着,心里却想着如何对乔果说。第二天,卢连璧特意开车去了市场,鸡呀鸭呀海鲜呀水果呀狠狠地采购了一番,然后才去了安雅。一进门,卢连璧就看到乔果腰里束着个围裙,正在厨房的水池旁边收拾鱼虾。旁边的地上,还大包小包地堆着许多没来得及打开袋子的东西。卢连璧脱口说,“哎哟,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乔果乐呵呵地指指卢连璧手里那些鼓鼓囊囊的提袋,“说我呢,看你吧。咱们俩这个年可真肥死了。”
  卢连璧淡淡地笑笑,就动手帮她一起收拾。
  乔果手快,做起来有条不紊。哪些是很快要吃的,哪些是能放的,哪些要放进冰箱冷冻室,哪些要洗干净套上塑料袋放进冷藏室……全都一一归了位。看着乔果那利利索索的动作,卢连璧禁不住叹道,“果果,你过日子真是把好手。”
  乔果半真半假地回道,“是呀,那你还不赶快来跟我过?”
  卢连璧咧咧嘴,只好不说话。
  乔果做着活儿,卢连璧在旁边晃着,乔果恍然中觉得那是阮伟雄在身边。阮伟雄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乔果和他总是配合得很默契。卢连璧就不同了,笨手笨脚的,象一截碍事的木桩子。
  乔果终于忍不住,甩甩手说,“好了好了,越帮越忙,你还是歇着吧。”
  卢连璧挺有自觉性,干不了这个,干那个。他收拾收拾桌子,往上面摆餐具。
  吃晚饭的时候,乔果去拿桌边的那些药瓶子。这个瓶子里倒倒,那个瓶子里倒倒,倒出一把药丸,就着菜汤往嘴里灌。卢连璧就问,“果果,你怎么了?”
  乔果说,“晚上睡不好觉,整夜整夜地做梦。医生说,是严重的神经衰弱。”
  卢连璧说,“那些药不管用,怕是气虚了。回头我给你弄点儿好人参,补一补。”
  乔果苦笑着说。“不怪药,还是怪自己。自己想得太多了。”
  卢连璧听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乔果却笑了,“咱们干嘛老让自己不痛快,来来来,谈点儿高兴的事儿。”
  说着,摸出一张纸来,上面一行一行的写满了字。蒜泥白肉、蚕豆春笋、麻辣佛手、五丁桂鱼、一虾两吃、清蒸闸蟹、花仁蹄花汤……
  卢连璧说,“这是什么呀?”
  乔果说,“菜谱,咱们的年夜饭呐。”
  卢连璧顿时哑了。
  乔果亲亲他的脸,说,“嘟嘟,我想了,不让你为难。咱们的年夜饭,下午四点钟开始,吃到六点钟,你再回凤凰那儿。”
  这可怎么办,迟迟早早的事儿,卢连璧不能不说了。
  卢连璧结结巴巴的,将春节他那边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乔果。乔果闭上眼睛,真是不忍卒听。她想想今年春节将要独对的那份凄凉,不觉心酸万分。
  “嘟嘟,你不来,我在这儿呆不住。我会找个地方打发自己的。”
  说到这儿,乔果喉咙一哽,终于呜咽起来。
  “果果,别哭别哭,”
  卢连璧慌了,赶忙抱紧乔果。
  抱着抱着,乔果的手慢慢动作起来,摸摸索索地解着对方的衣扣。
  “咱们提前过节吧,我要你。”
  那话是用嘴贴在卢连璧耳朵上说的,又热又疾。
  卢连璧愣了一下说,“等,吃完饭吧。”
  “不,现在要。就是现在——”
  是那种任性的语调,甚至有几分蛮。
  只好由着她。那种被动,让卢连璧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的唇舌在攻击,她的手在攻击,她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攻击。是那种疾风扫着落叶的感觉,那快速的攻击里仿佛隐含着一种恨。由恨,而显出了凶狠。
  卢连璧迎合着,回应着,接受着。他们就这样做着爱。
  在乔果欲要狂乱地升上去的时候,对方却猛然结束,随后便松滑下来。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乔果不解地望着他。
  卢连璧发现他被罩在了阴影里——是上次做爱的阴影!这一次的情形,几乎与上次完全相同。
  “你过去不是的,你原来——”
  乔果疑惑地审视着他。
  卢连璧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显得狼狈,显得难堪。“我,我也不知道……”
  他说。
  “我知道,你在敷衍我。我明白,你已经不——”
  女人喃喃着,因伤心而显得失神。
  “别说了。”
  卢连璧捂住了乔果的嘴。
  自己好象没做什么错事呀?然而,他却感到他确实是欠着她了。
  年三十的一大清早,罗金凤就爬起来收拾东西,扑扑腾腾的,弄得卢连璧也醒了。他蒙着脑袋假寐,迷迷糊糊的,好象又睡着了。忽然身上一凉,有人掀掉了他的被子。
  “大懒虫,要走了,快起来!”
  小丹琴在枕边叫嚷着。
  小丹琴从头到脚新崭崭的,已经有了过年的样子。罗金凤从头到脚也在过着年。
  “来,穿这一身。”
  妻子笑吟吟的,将新的牦牛衫新的皮外套和新皮靴掂到了床前。
  匆匆地洗把脸,匆匆地吃口饭,就听到屋外汽车的马达响,小丹琴在外面喊,“大懒虫,快,上车了!——”
  卢连璧出了门,只见家里的那辆三星车轰轰地响着,驾驶位上坐着罗金凤,旁边的位置上坐着又喊又叫的小丹琴。罗金凤平时不常开车,看着她那当家做主,煞有介事的样子,卢连璧忍不住笑起来。
  “喂喂喂,过什么干瘾呐,快下来吧。咱们得打车走。”
  这是明摆的事儿,三口人都坐飞机走,汽车不能扔到机场吧。
  罗金凤眨眨眼,兴冲冲地说:“放心,有人开着去,就有人开着回。你走不走吧?”
  这趟出行的一应琐事都是妻子包办的,卢连璧懒得去猜妻子搞的什么名堂。或许她已经安排了什么朋友到机场把车开回来呢?——丹琴摆着小手又叫,“快上来呀,快上来。”
  卢连璧就上了车。
  车出了滨湖路,忽然向左一拐,直奔长途汽车站方向去了。卢连璧说,“错了错了,往机场是向右边拐!”
  罗金凤说,“没错,去水目山不是得从这里上高速路么?”
  “去水目山?”
  卢连璧疑惑地说,“不是到机场,去昆明嘛。”
  罗金凤笑了,“机票昨天退了。我想了又想,飞机这东西太靠不住,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咱三口儿从天上掉下来,那不全完了。”
  卢连璧皱皱眉说,“大冷的天,跑到山里头有什么意思。”
  丹琴叫着,“妈妈说了,二姨家有鹿场,我给梅花鹿玩儿!”
  罗金凤说,“好长时间没带丹琴回去了,春节是个机会呀。年三十住你们家老宅,跟你们家老姑一起吃年夜饭。初一去看她姥姥吧,初二去她大姨那儿吧,初三去她二姨家走走吧,初四是她大舅,初五回来。就这,还有她小舅家没去呢。”
  卢连璧听了,再不说话。他心里明白,妻子还是舍不得花那笔钱。但是,她又不甘心过年过节的,由着丈夫和别的女人搅到一块儿,所以就做下这么一个套套。唉,妻子也不容易,反正自己业已入了套,就老老实实的,让她高兴两天吧。
  年三十这天,乔果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是要她回家吃年夜饭。乔果推托说,外地的一位老同学带着一家人到这儿过年,自己要接待他们。
  乔果不是不想和母亲一起吃年夜饭,乔果是不想听母亲在这个日子还叨叨她和阮伟雄。母亲一向对阮伟雄的印象极佳,坐在一起,老人少不了要说乔果和丈夫分手的事。如此一来,就会弄得大家在除夕夜心情都不痛快。唉自己酿的酒,是苦是甜,还是自己喝吧。
  乔果除夕夜回到安雅,空守着一片冷清,这才感到了寂寞的可怕。耳鼓里响着家家的切剁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时时有烹调的香气来袭,这些残忍的进攻让乔果难以抵御。呆坐了许久许久,她才打起精神,动手来给她自己准备年夜饭。
  拉开厨柜,一眼看到了用小碟压着的那张年夜饭的菜谱:五丁桂鱼,一虾两吃……用手团一团揉皱了,扔在废物篓里。心也是皱着的,却又无处可扔。没情没绪地切了几个卤菜,下了一碗面条,用托盘端着来到起居室,打开了电视机。
  除夕晚会还没有开始,屏幕上已经热闹起来,唱的跳的,红的紫的,让人的心情不能不跟着喜庆,不能不跟着欢快。干嘛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干嘛自己让自己不舒服?来来来,干一杯,干一杯,新年愉快,新年愉快!——乔果在杯子里斟满红葡萄酒,拿在眼前举了举,然后仰起头喝。
  播新闻了,播天气预报了。看看昆明,多云转晴天,最低温度十八,最高二十四度,是个好天气。飞机已经安全着陆了吧?明天玩的时候只需要穿件毛衣……
  忽然怔过来。去,操闲心,人家一家人出去玩,干卿何事啊!
  看晚会,看晚会。只有电视里的人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只有电视里的节目是属于自己的。躺在长沙发上,搭着毛毯,一个节目连着一个节目地看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不停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翌日的上午十点钟。头疼得厉害,精神也有些恍惚。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斜射进来,照着对面墙上的婚纱照。那景物,那人,忽然都显得很遥远,很虚假,很陈旧。随后,母亲的面孔儿子的面孔就无比清晰无比新鲜地升起来,一种强烈的思念开始在血管里涌流。不是那种体外加之的思念,那是一种源于血脉自身的冲击,是一种生而有之的血的缘份。
  被那思念促动着,乔果很快地收拾了一番自己,即刻出了门。
  先去拜望母亲。起居室挺热闹,拜年的朋友不少。母亲穿着一件花色鲜亮的新毛衣,脸上的气色也很新很鲜亮。看到乔果来,母亲把客人留给弟弟和弟媳,拉着乔果的手去了卧室。
  母女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彼此望着。只需望着,就什么都有了。
  乔果和母亲谈昨天的晚会,两人细细地评点着那些节目的得得失失对对错错。母亲小心翼翼,竭力不谈阮伟雄,不去评点乔果的生活。
  只是到了最后,弟媳来叫她们去吃午饭了,母亲才忽然问了一句,“宁宁最近怎么样,宁宁还好吗?”
  说出这句话,母亲显出了那种久久压抑始得放释的松快。乔果忽然发现许多毛毛扎扎的灰发犹如尘埃一般在母亲的头顶浮游着,使得母亲看上去是那么的苍老,那么的无奈。乔果嘴里说着,宁宁很好,放心,放心吧,心里却生出强烈的自责。她提醒着她自己,以后务必要多带宁宁来看看姥姥。
  在母亲这儿吃了午饭,乔果说是约好了还要看朋友,就匆匆出了门。她接连往阮伟雄那儿拨了几回电话,都没有人接,想必阮伟雄是带着宁宁到他爷爷那儿去了。乔果独自站在寒风里想了又想,竟无处可去,只好叫上出租车,又回了安雅。
  初一的下午和夜晚,乔果就象冬眠一样蜇伏在那套三室一厅的洞穴里。除了间或往阮伟雄那儿打个电话外,就是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看书。书是那本《宋词今译》看着看着,就觉得心和神都进到了书本里。是李清照的《声声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乔果仿佛看到那些憔悴凋零,满地堆积着无人问津的昨日黄花了。她就在那些落花间走过去,落花扯着她的裤角,在风中哀鸣。是那种木格窗棂,一双深幽幽的眼睛在木格的后面久久地探望着,直到窗外的暮色变得与那眼眸一样的黑。眼下没有梧桐没有细雨,却看得到磷光一般的雪粉在光秃秃的枝梢间扬撒着……
  恍惚间,乔果辨不清那是李清照,还是她自己?
  书里真是别有一番天地呢,让人在浑然忘我中,得到一种满足。
  真好,有个女人陪着自己,有李清照。
  初二的中午,乔果才与阮伟雄联系上,他果然是带着宁宁去了爷爷家。大概是佳节让世间的人都变得宽厚了吧,阮伟雄在电话里心平气和地向乔果道了问候,甚至还询问了她的工作和身体情况,语调象是一个老朋友。
  说好了,下午他和宁宁在家里等乔果。
  虽然午觉前也吃了安眠药,乔果还是没睡着。先琢磨了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鞋去见那个人,然后才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左描描,右画画,就是不满意。最后找到原因了,是这个梳台不如原来阮伟雄买的那一张。
  坐上出租车来到原来的家属楼区,感觉里似乎是多年的游子回了故园。门前摆放的还是那个粗毛踏垫,乔果还记得是她花了十五块钱在批发市场买来的。只是旧桃已去,门框上的春联已经换了新符,让乔果生出那种揭了旧疮疤似的疼痛。她当时就后悔起来,不该约在这个地方见儿子。
  很客气地开了门,很客气地进了门。室内很安静,阮伟雄说,宁宁贪玩,昨晚睡得迟了,这会儿午觉还没醒。
  乔果会意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坐下,不去惊动儿子。茶几的果碟里摆了糖果瓜子,阮伟雄端起来向乔果面前送了送,乔果接过来拈起一颗,心里有些堵。愈发意识到此身已是客人了。嘴里嗑着瓜子,目光却四下看。屋角墙缝都很洁净,显然已是清理过的。乔果在时,年年都要和阮伟雄一起在节前扫房子,今年不知是否有人补了缺?
  起居室的摆设依然如旧,只是窗帘换了。仔细看,窗帘的线角缝压得不那么平整,花色也略微土气了,但是显得很实在……
  乔果正看着,忽然听到宁宁在他的小房间里叫,“爸爸,谁来了?”
  阮伟雄说,“你妈妈。”
  那边就“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乔果向阮伟雄笑了笑,即刻起身走了过去。
  宁宁从被窝里钻出来,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乔果慌忙动手替他穿衣服。宁宁说,“妈妈,我早就是自己穿衣服了,我自己来。”
  乔果说,“听话儿子,让妈妈给你穿穿吧。”
  每穿上一件衣服,就在儿子的脸蛋儿上亲一下,乔果发现替宁宁穿衣竟是如此的温馨如此的动人。她尽量延缓着那个时间,等到把褂子裤子袜子鞋全都慢慢地穿好了,乔果猛地将儿子搂在怀里,再也不想松开。
  满肚子说不完的话。身体怎么样,功课怎么样,吃饭还挑食吗?爸爸对你发不发脾气?上回妈妈买的鞋子大不大?……
  终于把儿子松开,儿子就想往起居室那边跑。
  “宁宁——”
  乔果在后面叫了一声,手里举起了小红包。
  宁宁站住了。他接过那压岁钱,先说了一句“谢谢妈妈”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恭恭敬敬地补了一句拜年的话,“祝妈妈新年好!”
  那神情,竟有些生分。
  乔果又一次搂紧了儿子。乔果把脸背在儿子的小脑袋后面,眼泪刷地落下来。她怕那种生分,她真怕那种生分呐!……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后来,就有人在楼下喊,“哎,吃饭了——”
  是赵秀梅。
  乔果起身要走,阮伟雄说:“乔乔,一起去?”
  乔果摇摇头,“不,谢谢了。那边还等着呢。”
  说完,心里就苦涩地想,唉,冷锅冷灶的,有谁等你哟!
  阮伟雄深深地望了乔果一眼,然后就带着宁宁,送乔果下楼。走到楼梯口,看到赵秀梅已经开门在外面迎着了。阮伟雄说,“宁宁,你先到赵阿姨家,我再送送你妈妈。”
  宁宁乖乖地跟着赵秀梅进去了,乔果就由阮伟雄陪着一直到了楼洞口。
  乔果说,“回去吧,怪冷的。”
  阮伟雄沉默着。楼洞口灯光昏黄,一阵寒风斜吹着袭来,雪片就象乱蛾一般扑打在脸上。
  乔果咬咬嘴唇说,“我走了。”
  阮伟雄忽然冒出一句,“那边怎么样?”
  乔果脱口道出了实话,“离不掉。”
  “那就回来吧。咱们,还是一样——”
  声音不高,但是很诚恳。
  听清楚了那句话,乔果猛地冲进了风雪中。
  怎么可能还是一样?怎么可能还是一样!……乔果狠狠地抹着泪水。
  这才知道什么叫复水难收,什么叫破镜难圆,什么叫画残莫补,什么叫梦好难留啊!
  在街头的风雪中伫立良久,驶过的几辆出租车都载了客。忽然听到手机的振铃声,恍惚中竟以为是幻觉。拿在耳边听,是戴云虹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乔姐,新年好。”
  在风雪中听到这句话,毕竟挺温暖。
  “新年好。”
  乔果说。
  两个朋友说完这句客套话,忽然全都卡住了。
  一些不愉快的念头象阴云一般在乔果的心里掠过,想必对方此刻也是如此吧。
  “乔姐,我到你那儿去看你吧?”
  对方忽然又开了腔,那声音很明亮。
  “谢谢,不必了。”
  乔果想到,让戴云虹到安雅那个小巢去,毕竟不方便。
  “那,你到我这儿来玩吧,就我一个人。”
  仿佛回复到了以前的那些日子,邀请很真诚。
  乔果的心动了动。可是,没有答应别人到自己的住处,倒是挺爽快地要到别人的住处去,这似乎不大妥当。
  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云虹,我想,咱们换个地方成不成?——”
  “你说是去吃饭吧?我请你!”
  乔果说,“得了,还是我来请你吧。”
  “干脆,AA制。嘻嘻——”
  对方一下子笑了,“去‘南粤海鲜楼’怎么样?那儿春节不关门,打七折。”
  “嘻嘻,”
  乔果也笑出了声,“现在就去,一言为定。咱们待会儿见。”
  “好,待会儿见。”
  通完话,乔果的心情畅快了许多。她刚才差一点没问戴云虹,是不是安少甫过节期间分不开身,把她给闪下了。都是女人,真是同病相怜啊。
  山里人在冬闲的时候,几乎没有了什么时间观念,尤其是逢上过年。头天晚上卢连璧喝多了酒,又和族里几个自家兄弟打牌,睡得太晚。第二天睁开眼,看看表,差不多已是上午十点钟了。罗金凤说,“连璧,锅里给你热着鸡蛋面,吃两口,咱们好到她二姨家去。”
  卢连璧没吱声,不紧不慢地穿衣洗脸。等收拾完了,忽然看看表说:“凤儿,我今儿得赶回去了。”
  罗金凤挑挑眉毛说,“看你,不是说好了,呆到初五回嘛。”
  卢连璧说,“昨晚上税局的老马给我打了个手机,约好了工商所的胖牛和黑子今天晚上打麻将。”
  罗金凤狐疑地盯着丈夫的脸说,“是不是啊?哪有初二就打麻将的!”
  卢连璧说,“唉,又不是头一回了,你还不知道这种事。不就是输点儿钱给他们,让他们好过年嘛。”
  罗金凤不吭声。
  “想把店开顺当,就得打点好这些人。”
  卢连璧的语气已经是不容置疑了,“你看看吧,你要是开车去她二姨那儿,我就坐班车回。你要是让我开车回呢,我到初五再来接你们。”
  罗金凤笑着说,“你开车走吧。她二姨那儿就七八里地,我让二伯家的小顺子开拖拉机送一趟。”
  于是,卢连璧就开着三星车回了潢阳。
  下着小雪,路不好走,回到潢阳,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卢连璧径直来到安雅小区,他打开小巢的门,一边叫着乔果,一边往屋里走。房间里空空如也,让他的心里也不免空落落的。
  初二突然从水目山赶回来,是卢连璧一时的心血来潮。说是打麻将,说是给那些人送份过节钱,全是子虚无有的事。卢连璧赶回来就是为了会会乔果,春节这么多天的假期,把她一个人甩在这儿,卢连璧觉得太负心。
  长时间的赶路,觉得累了,觉得饿了。卢连璧打开冰箱,胡乱找点儿东西填了填肚子,然后往床上一倒,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醒过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想着乔果这时候怎么还不回来,于是就开了灯,心神不安地在房子里转。这才发觉房间里很乱,全然没有过节的样子。厨房里的青菜什么的,都有些蔫了,似乎没有人动过。小碟里有块啃过的馒头,已经有些干瘪。卢连璧拍拍脑袋,连连说傻。他想起来节前走的时候,对乔果说是去昆明。乔果呢,也说了一句,“你不来,我在这儿也呆不住,我会找个地方打发自己的。”
  乔果把她自己打发到何处去了?
  虽然想到乔果可能没在这里过节,但还是心犹不甘。接连向乔果的手机挂了几次,通了,却无人接听。卢连璧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很失望。
  独自在这个小巢呆下去吗?不行,这里太凄清。想了想,还是回家去吧。
  于是,卢连璧又驱车回了家。泊车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家里的电灯亮着。记得去水目山那天,天然气灶和电器什么的都仔细地察看过,还不至于马胡到竟然忘记了关电灯吧?
  一开门,丹琴就扑上来喊,“爸爸,爸爸——”
  罗金凤也从洗衣机那边迎过来说,“噢,这么快就打完麻将回来了?”
  卢连璧含糊地应着,“哦哦,他,他们晚上另有饭局,下午就开打。输给他们每人千把块钱,算是了结啦。”
  怕老婆细问,又反问道,“哎,你们怎么回来了?”
  罗金凤把原委往女儿身上推,“你走了,丹琴能呆得住么?我们坐下午的长途班车,天落黑就进了家。”
  卢连璧明白妻子肚里的弯弯儿,只是不说破,连连道,“回来好,回来好,全家人一起,多热闹。”
  这倒是一句实话。晚上守着电视机,听丹琴热热闹闹地唱卡拉OK,卢连璧还真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
  卢连璧哪里知道,他给乔果打电话的时候,乔果正在‘南粤海鲜楼’和戴云虹一起吃海鲜。店堂里很热闹,戴云虹和乔果说说笑笑聊得正开心,没有谁会留心听到皮手袋里手机的振铃声。
  和戴云虹热闹了一番,那天晚上乔果似乎觉得挺充实,所以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天放晴了。楼顶和楼旁边的树枝上都裹着一层洁白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地闪着,望上去分外动人。
  踏雪去吧?公园里有山有树,有湖有桥。格格吱吱地踩着那些积雪,会让人感受到一种自信的力量。团一个雪球,再团一个雪球,把它们远远地扔出去,会让人觉得生活中所有的烦恼都被抛掉了……
  于是,乔果就去了流花湖公园。
  是当初和卢连璧一起来拍婚纱照的那个公园。苏州园林式的假山,山上有亭台楼阁,雕着花栏,挑着飞檐。当然有湖,有小桥流水,桥是那种用石块砌的圆拱形,栏杆上还有兽首,一个个雕得古朴雅拙。此刻,所有的景物都被耀眼的冰雪装点着,给人一种似又不似的陌生,一种疏离之后的新鲜。
  那些红红绿绿蓝蓝紫紫的,都是些来观雪景的游人。他们笑着,闹着,给这座沉寂的园林增添了许多生气。乔果沿着湖边的环形路,向远处的那座拱桥走去。那些原本身姿婆娑的岸柳因为裹了积雪,都变得臃肿起来,象是些风华已逝的半老徐娘。盈盈晃晃的绿水草呢?此时早已枯萎变黄,被盖在冰壳下面了吧。
  乔果又站在了那座拱桥上。
  她偎着石栏,仿佛又感觉到卢连璧就紧紧地挨靠在她左肩背的后面。镜头又对准了他们,那飞鸟呢?它扑拉拉地展着翅膀,让晴空的那片湛蓝衬着它翩然的白羽,美得让人心颤。——哦,翩若惊鸿啊!
  是那么动听的笑声。乔果向桥下看去,只见封冻的湖面上有许多孩子在快乐地溜冰。那串透明的笑声是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孩子发出来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滑雪服,犹如一团火苗似的窜动在银白的世界里。她摔倒了,她仍旧笑着,爬了起来。她那么年轻,摔一跤对于她只是轻松的游戏。她毫不在意地举起手,向着岸边挥动——乔果顺着那女孩子的目光看去,这样,她就吃惊地看到了卢连璧和他的太太罗金凤!
  那火一样的女孩子活泼泼地回到父亲和母亲的身边,一家三口人亲亲热热笑笑闹闹地抱在了一起。
  望着这情景,乔果犹如遭到雷击一般,顿时木然。
  片刻之后,乔果低下头,急匆匆地走下拱桥,径直向公园的大门奔去。
  缩在安雅小区九号楼那套房子里,乔果觉得她就象一只受伤的野兽逃进了窝里。受的什么伤?她说不清楚。谁让她受的伤?她也不知道。然而,被伤害的感觉却如此的痛切,如此的真实。她无比虚弱地躺在那儿,仿佛血将流尽,力已衰竭。
  当黄昏降临之时,乔果才慢慢地回复过来。她有点儿看破红尘,心灰意懒。她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所得。随后,一种尖锐的恨意从心底腾起,她猛地坐起来,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是打给卢连璧的,直接打进他的家里。
  通了,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音。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孩儿的歌声,一个浑厚重浊的男人的嗓音。这是卢连璧。他们随着音乐,在唱卡拉OK。
  “喂,哪里?”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乔果能猜到,这是罗金凤。
  乔果直截了当地说:“我找卢连璧。”
  那边沉默了。直觉一定告诉了那女人,打电话来的是谁。
  片刻的对峙之后,那边冷冷地回一句,“他不在。”
  随后嗒地挂断。
  仿佛挨了一掌,乔果顿时怒火腾燃。她立刻又挂要了那个号码,是接通的声音,可是没有人拿起话筒。振铃的信号延续着,忽然嗒地一下,又被挂断。
  乔果不屈不挠地再打过去……
  终于,那边接听了。“喂,是我。”
  是卢连璧的声音。
  乔果咬着牙说,“你到这儿来——”
  “现在?恐怕不合适吧。”
  是那种平静的微笑的声音。
  “不行!现在来,马上来!”
  乔果激烈地叫着。
  对方有了沉重的感觉,一种被强迫的受辱的感觉。许久许久,才回了一句,“冷静点儿。改日吧,改日再说好不好?”
  “不好,”
  乔果用满腔的怨恨对着话筒喊,“今晚不来,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说完,啪地放下了电话。
  渐渐地、渐渐地平复下来。于是,觉得自己有些乖戾。
  怒火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哀伤。哀伤是愤怒燃余的灰烬。
  深夜十点钟了,卢连璧还是没有来。
  钻在被窝里,就着台灯看那本《宋词今译》慢慢地看进去了,慢慢地融进去了。忽然有人要通了手机,是刘仁杰。
  问候了节日愉快,问候了身体健康,问候了工作顺利,然后忽然问,“小乔,你在干什么?”
  “看书呀。”
  “看什么书?”
  “宋词啊。”
  “哦,你也喜欢古诗词了!”
  那边显然来了兴致,“给我讲讲,你喜欢哪一首呀?”
  乔果忽然想到了流花湖公园,想到了湖水,想到了拱桥,想到了那些亭台楼阁。她脱口说道:“喜欢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绵书难托。莫,莫,莫!’”“小乔,你喜欢陆放翁的诗词,这就是说你的内心里与放翁有共通之处啊。放翁到沈园游玩,碰到了昔日的爱人唐婉,才有了这些名句。其实,唐婉也有《钗头凤》回赠,这个才女,写得绝不亚于放翁啊。”
  “是吗?”
  “当然,唐婉是这样写的。‘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刘仁杰在那边一念三叹,乔果在这边听得如痴如醉。听完了,乔果说,“我的书上没有这首词,真可惜。”
  刘仁杰说,“没问题,我给你写下来,裱好,送给你。”
  乔果说,“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过嘛,得你自己来拿。”
  “行。”
  乔果一口答应。
  那边的人亢奋起来,忽然说道,“那可得挑个好机会,等你嫂子不在,只有我自己在的时候,你再来!”
  一股异样的热感蓦地穿透乔果的身体,她脱口答出个“好!”
  语调里,也分明透出了几分亢奋。
  打完电话。乔果吃了加倍量的安眠药,却依旧未能入睡。她干脆重新扭亮台灯,靠在床头想心事。想来想去,似乎是想通了。和卢连璧这样相处,自己苦,对方想必也苦。唉,错错错,莫莫莫,倒不如索性斩断了好!


第二十三章:等待挟着急雨的大台风
  “今晚不来,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乔果的这句话深深地剌伤了卢连璧。一个男人,他可以被女人乞求,女人的乞求甚至能让他付出生命。但是,他不可以被女人逼迫,不可以被女人命令,女人的逼迫和命令带给他们的是屈辱,为了抗拒这屈辱,他们甚至也能付出生命。
  卢连璧不是没有想过要到乔果那儿去,可是乔果的那个通牒给他划定了一个界线:那天晚上没去,这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去。女人既然说得出,男人也就做得到。
  甚至彼此连个电话也没有了。
  乔果出现的那天上午,天下着雨。是的,是雨而不是雪。冬雪还在人们的记忆里,春雨已经悄然而至。卢连璧和太太正在“奇玉轩”忙着接待顾客,忽然大门一晃,就见乔果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罗金凤如临大敌,正要紧张地上前去堵,卢连璧伸手拨开妻子,自己迎了过去。
  卢连璧一边走,一边猜测着乔果的来意。虽然卢连璧与乔果的事情罗金凤早已知晓,然而那毕竟是秘不示人的隐情。此刻,乔果在这里公然露面,也就有了一种挑战的味道。
  面对面的时候,乔果嘴唇颤抖着说:“我想见你——”
  想必这不是她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她有点儿难为情地笑了笑。
  “这不是见了。”
  卢连璧也尽力地笑,心里忽然很难受。他和她曾经是那样的亲近啊!
  “对不起,我得和你谈谈,当面谈……”
  乔果苦恼地摇着头。
  一种突如其来的温情攫住了卢连璧,他伤感地说:“好的,你跟我来。”
  卢连璧带着乔果出去了,罗金凤望着他们俩的背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在附近的雅心斋茶屋,卢连璧找了一个小小的隔间,面前两杯碧绿的清茶,他们清清静静地谈起来。
  “我想,咱们是结束了。”
  乔果说。
  淡淡的,苦苦的,卢连璧点了点头。不无惋惜,也不无轻松。
  乔果的语调忽然又提了上来,“可是,不能这样就算完了吧?”
  “……”
  卢连璧的心即刻提紧了。
  “我想要你,最后一次!”
  是一种乞求,有些无奈,还有些绝望。
  “嗯。”
  卢连璧应答着,不觉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要和刚开始的那些,一样。”
  又是那种任性,那种执拗。
  想起后来出现的那些力不从心的情形,卢连璧有些愧,有些怯,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乔果忽然掩面,哭了起来。
  “别,别。”
  卢连璧将手探过去,轻轻捻着对方的指尖。
  “你不知道,我离不开你。”
  乔果甩甩头发,仰起了脸。
  女人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悲伤,莫若说是苦恼。卢连璧有些意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的身体离不开你。”
  乔果的双眼是朝着卢连璧的,可是卢连璧却觉得乔果并非在看他。那目光穿透了他,也穿透了木板壁,在探往一个遥不可知的地方。
  卢连璧好象懂了一点。那意思似乎是说,精神上可以离开了,离不开的是肉体。
  “我要一样东西,请答应我。”
  乔果说。
  “当然,请讲。”
  卢连璧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提出什么要求。可是,无论什么要求,他都准备勉力而为。他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她,对她应该有所补尝。
  “我要一个玉笋。比着你自己的做,要和你的一模一样。”
  哦,这痴女人!——“好的。”
  卢连璧深深地感动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他挨过去,展开双臂,将女人揽入怀里。
  乔果发现自己的肉体又蠢蠢欲动了,这可恶的肉体……她沉入了冥想,应该掐死它,掐死这个贪婪的蠢货。
  女人实实在在地被卢连璧抱着,然而在他的感觉里却只是一个虚空。仿佛女人并不在那儿,并不在他的双臂之中。
  卢连璧诧异起来,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女人就是在那一刻挣脱了出来。离去之前,她说:“咱们回头再联系吧,等你给我做好了。”
  乔果刚一推开事务部的门,苗淑贞就叫起来:“啊,小乔,你回来了。快快快,小甫在找你,让你一回来,就到他那儿去。”
  听到是安少甫要见她,乔果即刻去了总经理室。
  见到乔果进来,安少甫立刻从大班台后面站起身。“啊,乔果,坐坐坐。”
  乔果静静地坐下来,听对方发话。
  没有什么罗索话,安少甫接下来就说,“公司已经决定了,从今天起,你还是回业务部去。那一摊子,还是由你负责。”
  “戴云虹呢?”
  “你是业务部第一经理。她是第二经理。”
  这好消息让乔果觉得太意外,她还想说什么,安少甫却果断地摆摆手,“写字台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就去。业务部的工作最近很繁重,具体怎么操作,你和小戴商量吧。”
  乔果就起身告辞,去了业务部。
  业务部果然摆了一张新的写字台。戴云虹笑着向走进来的乔果伸出手,“欢迎欢迎,乔姐,欢迎你回来。”
  乔果在那张新的皮转椅上坐下来,说道:“云虹,告诉我,你和安少甫是怎么回事?”
  戴云虹诡谲地笑了笑,“我还问你呢,你和刘仁杰是怎么回事?”
  乔果解释着,“什么都没有,真的。”
  “不会吧?”
  戴云虹说,“你不知道,天时苑又出麻烦了。必须你出马,去找刘仁杰。”
  乔果说,“怎么可能?不是已经完工了嘛,广告打出去了,楼花都预售了。”
  “就是这样才麻烦呢。当初安总不是为了扩大面积提高价位,没按规划局的红线施工嘛,后来你去找了刘市长,才过了规划局的关。过了就完了吧,谁知道前些时做最后的验收,又来了个综合验收组。市建委、规划局、土地局、房管局……都来了人,一下子就卡住了。安总没少想办法,就是打不通刘仁杰。看来你不出马,刘仁杰是不会买账的。”
  乔果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位置上。她不由得想起她和刘仁杰的那些交往,想起对方那些始终不渝的深夜长谈,想起那浑厚的声音曾带给她的异样的妙不可言的感觉和意境……
  望着呆呆愣愣的乔果,戴云虹拍着手说,“一提刘仁杰,瞧你那个样子吧。唉,说实在的,他对你可是真好啊!”
  乔果心里暖融融地一动,继而就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对戴云虹说,“云虹,我明白了。安总说的‘业务部最近工作很繁重’,指的就是这件事了。”
  “对。”
  “你放心,我现在就打电话。”
  乔果说完,果真拿起电话来,拨通了刘仁杰的手机。听出是乔果的声音,刘仁杰很兴奋,正要缠缠绵绵地说那些兜圈子的情话,乔果却直截了当地说:“喂,刘市长,你不是说你给我写好了唐婉的词,要我自己去拿吗?”
  “对呀,对呀。”
  “那我今天晚上去拿吧?”
  对方的语调忽然显得有些紧张,“今天,晚上?……”
  乔果说:“对,今天晚上。你说过的,最好是只有咱们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办。”
  “重要的事?——”
  对方好象在猜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嗯嗯嗯,好啊好啊,不过嘛,你看这样,是不是——”
  对方在犹豫。
  乔果决然地说道:“那就说定了。晚上八点钟。我准时到你家。”
  讲完,就放下了电话。
  戴云虹在一旁竖起姆指说,“乔姐,我真服你了。”
  那天晚上,乔果果真去了刘仁杰的家。比约定的时间稍微早了一些,她登门的时候,才不过七点刚过了几分。刘仁杰的夫人已经穿好了外衣,正要出门。在客厅里,两个女人打了个照面,彼此不约而同地“哟”了一声。
  刘仁杰说,“怎么,你们俩认识?”
  夫人说,“你忘了,那回陪你到医院检查病,在大门口碰上了。你介绍过,天时公司的小乔嘛。”
  唔,乔果终于也对上了号。没错,眼前这位刘仁杰的夫人,就是卢连璧拍在录象带里的那个神情憔悴的小夏!
  乔果忽然有点儿可怜刘仁杰,于是就对那夫人说,“出去打网球啊?”
  夫人一愣,深深地盯了乔果一眼,然后答道:“早就不打了。有时候去去健身房,蹦蹦健美操。”
  刘仁杰在一旁说,“小乔,你康大姐爱运动,爱玩。这不,又要去看晚会,我是陪不住她呀。”
  乔果又知道了,邓飞河的这个女友原来姓康不姓夏。
  夫人拉拉毛尼风衣扯扯围巾,然后扬起右手掌,弹琴似的动动指头说,“小乔,你们谈吧。我走了。”
  静得很。偌大一套房子里只有乔果和刘仁杰两个人。乔果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擦擦拉拉地响,那是刘仁杰挨了上来。
  “别碰我,我想远远地看看你。”
  乔果仍旧闭着眼睛。
  她真是在远远地看着这套房间,看着这套房间里的这个人。客厅是很大的,深棕色的皮沙发奶油色的羊毛地毯,厚重的茶几上摆着不锈钢咖啡具,很欧式很现代。书房呢?
  墙上挂满了字画,铺着宣纸的红木案上有紫石砚,硕大的清瓷瓶里插着雀翎和拂尘。有悠悠的乐声在响,是古筝在幽滑地拨弹么?是洞箫在呜呜地吹奏么?
  脚步声沉稳地响着,徘徊在这些房间里的这个男人,也是很欧式很现代,很东方很清雅……
  这景象,乔果在心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次。
  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粗糙的摩擦,使乔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于是,乔果看到眼前那些暗青色的颗粒犹如在显微镜下一样,大得几近模糊。刮划出来的一条血痕象红线虫一样在那些颗粒中爬着。
  对方在吻她。乔果任由他吻着,乔果来这里的内容原本就包括了亲吻。刘仁杰向下吻她脖子的时候,乔果把那个部位伸得更长了。这样,她就能有机会更全面地了解一下这个客厅。很遗憾,褪了色的木地板上并没有羊毛地毯,那个花哨的玻璃茶几也远远谈不上什么厚重不厚重……
  唔,他真是一把好手,居然这么快捷地扯低了胸罩,吻住了乔果的乳头。
  “不能在这儿呀。到卧室去吧,到卧室——”
  乔果说。
  似乎插入了一个不该有的停顿,接下来才是“嗯,好。”
  乔果是闭着眼睛被他抱进卧室的,乔果想保留一份对卧室的想象。手臂和胸乳觉得凉了,用做弥补的是温热的舔舐。大腿和脚也觉得凉了,继而也有舔舐来做弥补。被子铺天盖地一般罩住了乔果,接着刘仁杰也拱了进来。
  乔果忍不住了,乔果伸出手,也来剥他。
  “别,别。”
  又是不该有的停顿,再加上不该有的阻拦。
  乔果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四周,卧室就是卧室,也就是个普通的卧室罢了。
  拦阻似乎没有了,乔果继续动手剥着,彼此终于完全平等。
  “要,要!——”
  乔果急切地说。
  她期望着得到,她等待挟着急雨的大台风。
  可是,没有台风的消息。
  乔果奇怪地低头看去,她看到一个萎靡不振的家伙,正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
  乔果把目光投向了男人。
  那是怎样的一种慌乱,那是怎样的一种愧疚!男人满面惭色,惶惶地说,“对不起,我……”
  “不会的,来——”
  乔果欲要伸手相助,男人却躲缩了过去。
  “要吧……”
  乔果喃喃着。
  男人忽然把手探进枕下,等他再拿出来的时候,乔果赫然地看到了那个硕大的玉笋。是那个血沁玉,斑斑的血痕在灯光的辉映下,仿佛还在闪滴。
  “不!——”
  乔果下意识地挥手打去,那玉笋滚落在地,铿然有声。
  男人两手撑着床,双膝跪着,垂下脑袋呆望着地上的武器。他被彻底打败了,他象一个跪地求饶的俘虏。
  等男人再抬起头的时候,乔果看到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痛苦。“对不起,我不行,请原谅,我的身体……”
  乔果思维混乱地听着对方的讲述。是的,糖尿病。是的,很严重。医生说,对,饮食,还有生活方式。本来不是这种生活方式的,本来是工程师。不,本来也没想做工程师的,本来喜欢书画,喜欢诗词。爱你,是真的。一个残缺的现实。但却有一个完美的想象。想象中跟你做爱,非常好非常好……
  乔果无意识地听着,无意识地穿好了衣服。等到衣服完整地穿在了身上,意识也变得完整了。
  她看了看依旧赤裸的男人,不禁微微一笑。也就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脱了衣服,大家都一样。
  于是,她怜悯地说:“你穿起来好不好?”
  “行,行。”
  披挂整齐地坐好,仿佛各自又回复了生活中的角色。
  “你放心,你们公司的那件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处理。”
  刘仁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回复了市长的语气。
  该走了。
  可是,乔果忽然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书房?”
  “哦,对对对,我还没有给你那幅字。”
  刘仁杰拍拍自己的脑门。
  乔果随在他的身后,走进了书房。
  没有铺着宣纸的红木案桌。没有紫石砚。没有古瓷瓶。没有雀翎和拂尘。当然也没有古筝和洞箫……一面墙壁装修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看,这些都是我写的。”
  刘仁杰不无得意地指着挂在书柜门页上的几辐字,“还有呢,在下面柜子里,没挂起来。”
  虽然乔果不懂书法,但她也看得出来,那些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它们望上去,就象用软头大签字笔抹在了贵宾签到簿上。
  乔果把刘仁杰送给他的那幅字卷了卷,夹在了腋下。
  刘仁杰一直把乔果送出门。分手的那一刻,刘仁杰站在台阶上说:“小乔,好好走哇。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乔果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打不打电话,对于她已经无所谓。那些电话曾经带给她的想象全都失却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拥有那些美妙的天地。这是她最大的损失,她很后悔,她是真不应该到这里来的。

第二十四章:梦中人
  周末,乔果终于等来了卢连璧的电话。约好了当晚他到安雅的小巢来。放下电话,乔果就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脑袋里却不停地响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这是乔果自己说的话,乔果要做到,乔果是信守诺言的。
  最后一次最宝贵。
  乔果对着镜子揉揉脸,镜子里的女人很憔悴,有两个黑黑的下眼袋。唉,老是睡不好觉,吃药也不灵,乔果看了又看,长长地叹口气,然后站起身。
  最后一次当然不能掉以轻心,她要做做美容去。
  美尔雅美容院在开原大道上,乔果骑着自行车往那条路上走。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发现往东一拐,不远的地方就是星云大师的往处。乔果不由自主地将车把一晃,就拐了个弯儿。
  那大师见了乔果,劈头就是一句,“嗯,你的气色可是大不如前啊。”
  乔果叹口气说,“我就是想问问身体怎么样,我老是做梦。”
  大师说了,“梦非梦,实非实。你就是个梦中人。你此刻还在梦中。”
  乔果拍拍脸,摇摇头说,“不对吧,我现在醒着呢。”
  大师说,“醒了的人,才知道自己做了梦。你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你还是在梦中啊。”
  乔果听了,将信将疑地说:“那,有什么办法让我从梦里醒来吗?”
  大师摇摇头,“梦中之人,就是做梦时象在醒着,醒的时候呢,又象是在做梦。要想脱解,只有一个字,‘悟’。”
  乔果问,“怎么讲?”
  大师在手心里划着说,“来来,你瞧这个‘悟’字,就是‘吾心口’。让心事从自己的心口处逸出,也就顿悟了。”
  乔果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也就道谢告辞。
  刚刚出门骑上自行车,忽然又糊涂了。嗨,什么大师不大师的,就会胡说。瞧,我这两条腿不是在蹬着吗?这辆自行车的轮子不是在转着吗?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会是在做梦呢!……
  卢连璧买了红葡萄酒买了几样卤菜,匆匆地赶到安雅小区九号楼。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望望三单元那套房子的窗户,它们全都暗着。卢连璧心里有些奇怪,彼此约好的时间,乔果怎么会不在屋里呢?拿出钥匙打开门,里边果然没有开灯。卢连璧叫了一声,“果果?”
  有人回答,“嗯,我在这儿。”
  卢连璧伸手揿住了墙壁上的开关,正要按下去。“别开灯。”
  黑暗中又传来了乔果的声音,仿佛她看到了似的。
  卢连璧挨着起居室的墙壁往前走,又问了一句,“在哪儿呢?”
  “这儿呢。”
  听清楚了,是在卧室里。
  卧室里也没有开灯,窗帘却和白天一样,是拉开的。屋外的灯光筛进来,犹如淡淡的月色。乔果靠坐在床头柜旁边,那身影望上去象是一截树桩。
  卢连璧走过去说,“为什么不开灯?”
  “这样感觉好,我喜欢。”
  卢连璧挨着乔果坐下,然后摸住了她的手。手是凉的,很瘦。
  “你瘦了。”
  卢连璧怜惜地说。他把那手拿起来,贴在唇上。
  “这不是时尚么?骨相女人。”
  乔果淡淡一笑。
  卢连璧把脸贴上去,轻轻吻住了那笑着的嘴角。他看清楚了,女人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她显得极度疲惫,极度困乏。
  “你困了?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睡下去更困,更难受。”
  “咱们吃什么?”
  “不想吃,不想做。”
  “那我去做——”
  卢连璧要站起身。
  “我不让你去——”
  乔果拉住了他。
  卢连璧又说,“我带的有葡萄酒,有卤菜。”
  乔果睁开了眼睛,“拿来吧。”
  一包一包的,就那么摊开在床头柜上。也不用酒杯,用嘴对着瓶口喝。
  “你看,这象不象月光?”
  乔果环顾着房间,“你带我去水目山,去卢庙的那个夜晚,月色就是这个样子——”
  “嗯,有一点儿象。有一点儿。”
  卢连璧点点头。
  卢连璧其实看不到此刻出现在乔果眼前的景象,那些东西只属于乔果。乔果又看到了水目山的月夜,那苍白的月色别具一种阴柔的激情。在那光亮下,静静的山石、树丛、木桥、屋宇都隐含着一种神秘的骚动。“啊噢——”
  一只猫领唱了。“啊噢”“啊噢”四下里有数不清的猫凑进来,它们怀着同一颗春心,共唱着春的迷狂……
  乔果的眼神象月光下的猫一样闪着,是一种迷幻般的眼神。
  “你真迷人。”
  卢连璧说,他紧紧地抱吻着她。
  乔果被吻得透不出气,她又看到了三星车的后排座拉开后铺成的那张床,她和卢连璧双双抱拥着,双双挤压着,躺在那张床上……
  乔果觉得口喝,她用力坐起来,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酒瓶。
  仰起脖子,她喝着。
  “给我来一点儿。”
  卢连璧伸出手。
  瓶子递了过去,卢连璧却没有倒出酒来。
  “我记得,你不能喝呀!”
  卢连璧惊奇地望望乔果。
  乔果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你真美。”
  卢连璧说。
  “美吗?哪是你想象的。”
  闭着眼睛的乔果此时看到了木骷髅,戴在邓飞河脖子上的那个木猴子。眼窝深陷,额头鼓凸,骨相毕露。小夏和邓飞河却说它美……
  乔果的双手揉搓着什么东西,对,是那根玉笋。乔果坐在汽车后排座上,将它合在掌心里。乔果的手渐渐发热了,玉笋也热,就在掌心里蓬蓬勃勃地胀大。
  “哦——”
  卢连璧发出了呻吟声。
  乔果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的手在脱着他自己的衣服,然后又来脱乔果。
  乔果说,“嘟嘟,你看这房间象不象你的三星车?”
  “象,象。”
  男人什么也没有看见,男人只顾忙着。
  乔果看到了,她看到汽车的前挡风玻璃是碎裂的,水箱哗哗地淌着水。前面那棵大树呢,那棵大树偏着身子,被撞的那个地方露着白花花的骨茬。那是悬崖边的一棵老树,老树的身后是黑幽幽的万丈深谷……
  真象在做梦。大师说得对,我是梦中人呢,乔果想。
  “果果,你感觉怎么样?”
  卢连璧喘息着。
  “好,好,象咱们的第一次——”
  乔果咬着牙说,“我们这是在悬崖上做爱呢,我们要死了!”
  卢连璧仿佛感受到了这句话,他的动作更猛烈起来,有一种濒死般的疯狂。
  “啊——啊——”
  乔果痉孪似的大叫。乔果有点儿昏眩了,乔果看到一个硕大的猫影窜上屋脊,向着雌猫扑了过去。它们利齿相向,抓扯撕咬。
  乔果忽然睁开眼睛,翻坐在男人的身上。“嘟嘟,我要的玉笋呢,你给我的玉笋?”
  “在这儿,就在提包里。”
  卢连璧指着床头柜上的手提袋。
  乔果偏偏身子,弯下腰,从手袋里把它拿了出来。
  “象吗?”
  男人打着趣说。
  乔果看看男人的下身,然后再看看玉笋,“嗯,不太象,”
  乔果蹙着眉说,“你瞧这个尖儿,它太高傲了。你的呢,其实有点勾头。”
  “噢,你是要我低头认罪呀。好,我就让它低低头。”
  卢连璧说着,探手在旁边的裤带上取下了那柄昆吾刀。刮刮刻刻,不一会儿,那昂起的部位果然低了许多。“认罪认罪——”
  男人拿着它频频地点着。
  乔果笑了笑,一把拿过了刀和玉笋。卢连璧没留意,那笑容其实有些凄厉。
  “这个,不大一样嘛。送给刘仁杰的那个,上面还有点东西。”
  乔果用手摩挲着玉笋,忽然问道,“那叫——什么呀?”
  “血沁斑,血沁玉。”
  “哦,血沁玉。”
  乔果点点头,似乎是要用心记住它。
  接下来的交欢,几近惊心动魄。
  乔果又看到了屋脊上玉石塑雕的角兽,它们象锅灶一样又暗又黑。在那些暗的和黑的之间,纠缠着一只白猫和黑猫。那是交欢么?尖利的牙齿犹如相向的刀剑,在月下闪着白光。咆哮是从喉底挤压出来的,听上去让人心寒。然后是腾跃跌扑的缠斗,抓扯撕咬,凶暴恶残,在赴死般的巅峰中,完成了它们的交合……
  忽然,乔果右手的昆吾刀,已然划向了卢连璧的软腹!她拔出刀时,活泼泼的血迸涌而出。仿佛为了堵住那伤口,乔果顺势将左手的玉笋塞了进去。
  “果,果?——”
  卢连璧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地合上。
  “嘟嘟!——”
  乔果扑在卢连璧的身上,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脸庞。
  很久很久以来,乔果都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大师说得有道理,悟就是要让心事从自己的心口逸出,现在最大的心事已经没有了,乔果觉得她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是翌日的午后,乔果从大沙发上坐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慢慢地整理好自己。
  该离开这儿了。离去之前,乔果又向卧室那边望了望。卧室的门紧紧地关着,乔果却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乔果努力地想了想,好象已经记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又似乎对昨晚的什么还有些印象。已经发生的,都是应该发生的吧。已经发生的,就让它发生好了。
  乔果骑着自行车在城区里走,她转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找到她和阮伟雄的那个家。奇怪,那应该是个很熟悉的地方,怎么会一下子忘了?究竟是忘了,还是犹豫着怕回去,乔果自己也弄不清楚。
  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是儿子宁宁。
  “妈妈!——”
  儿子扑上来,抱住了乔果。
  乔果说,“咦,你怎么没上课?”
  宁宁说,“妈妈,今天是星期天呀。”
  噢噢,今天是星期天,乔果这才想起来。
  乔果问,“你爸爸呢?”
  “爸爸在楼下赵阿姨家,说是一会儿就上来。”
  宁宁说,“我去叫他吧?”
  “不用不用,”
  乔果说,“那就等着吧。”
  宁宁是个乖孩子,宁宁一直自己在家里做作业。乔果说,“宁宁,先别写了,让妈妈抱抱你好吗?”
  宁宁就不写了,让妈妈抱。母子俩就那么一直抱着,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
  乔果终于站起来说,“我该走了。”
  宁宁忽然跳起来,往门口那边跑,“妈妈,妈妈,我去叫爸爸!——”
  乔果笑笑,就站在那儿等。
  不一会,宁宁又跑了进来,丧气地说,“楼下没有人,他们俩都不在。”
  真是和阮伟雄没缘份了,乔果自嘲地想着,然后和儿子道别。宁宁搂搂乔果的脖子,叫一声“妈妈——”
  嘴一撇,哭了。
  乔果没有眼泪,她使劲儿亲了亲儿子的脸蛋儿,然后就放开他,急匆匆地离去。那样子,好象是要赶着去办一件紧要的事。
  乔果赶到北郊游乐园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下班时间。大型过山车刚刚停下,过足了瘾的游客正惊魂初定地谈笑着,从各自的座位上走出来。乔果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设备管理员,那个总是笑迷迷的老头儿,他正收拾东西,要锁操纵室的门。乔果赶快跑过去说,“来呀,请给我买一张票。”
  老头儿回转身,摇摇头说,“明天来吧,下班了。”
  乔果只好求他,“帮帮忙吧,我赶了好远的路才过来的。”
  老头儿说,“你看,哪儿还有人嘛。总不能为你自己开一回呀。”
  乔果即刻把钱包打开,将里边的钱全都掏了出来。老头儿低着脑袋数钱,乔果就跑过去,坐上了过山车。
  老头儿数过钱,又望望已经坐好的乔果,就笑着摇了摇脑袋,然后钻进了操纵室。
  过山车加速了,过山车爬升起来,渐高渐快。乔果觉得身上的血流也渐疾渐速,春潮一般地涌升而起。
  过山车升到了一个高峰,乔果的心被高高地提在峰顶。她又体会到了那种就要掉下来、就怕掉下来的感觉。这不是那种要和卢连璧做爱之前的感觉吗?
  乔果被这感觉剌激得头晕目眩。
  它向下俯冲了,那是精神的俯冲,那是灵魂的俯冲。那是卢连璧在冲剌——乔果兴奋得尖叫起来。
  它懂得一张一弛,它懂得如何使剌激和快乐延续得更长,保持得更久。于是,它再次变得平稳,再次显得从容不迫。它回旋着,变换着角度,更改着方向,迂回曲折地重新积聚力量,重新酝酿着快乐。
  好了,它再次带着乔果腾升,比上一次更快更猛。
  就这样,它带着乔果一次又一次地平飞、攀升、滑翔、俯冲。乔果一次又一次地缓和,一次又一次地绷紧,一次又一次地在晕眩中化羽化风。
  最终的高潮毫无疑问地留在最后的高度上,乔果在那一刻向下望了望,那有七层楼高吧?那真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悬崖陡壁!
  它带着乔果从那高度冲决而下,一泄如注,如狂如梦,欲仙欲死……
  “啊!——”
  乔果大叫着,她解开安全带,挺身向前一扑。于是,她就来到了空中,然后象飞鸟一样,向坚硬的地面俯冲而下。
  (全书完)

级别: L1
显示用户信息 
12楼  发表于: 2011-12-30  
可以   希望继续努力啊
级别: L2
显示用户信息 
13楼  发表于: 2011-12-30  
很好,继续努力把!!!!!!!!
级别: L0
显示用户信息 
14楼  发表于: 2011-12-30  
哇靠,真的好爽啊!~我喜欢 在此沙发
级别: L0
显示用户信息 
15楼  发表于: 2011-12-30  
不错,谢的非常不错
级别: L6
显示用户信息 
16楼  发表于: 2011-12-31  
拜读完,感觉很好,支持楼主
级别: L0
显示用户信息 
17楼  发表于: 2012-01-01  
终于读完了,头晕,不过很好看
级别: L0
显示用户信息 
18楼  发表于: 2012-01-01  

写得不错、但黑老了。。
级别: L0
显示用户信息 
19楼  发表于: 2012-01-02  
好长。。。。。。。。。。。。。。。。。。。。。。。。。
描述
快速回复

单纯回复沙发,板凳等无意义内容将被删除帐号.请认真回复.可以去公告区学习.
认证码:

验证问题:
狼友聚集地? 正确答案:avlang
按"Ctrl+Enter"直接提交